種子獵人：當時那條毒蛇離我只有10厘米 | 科學人

作者：曠野青春

文章來源于科學大院公眾號（ID：kexueday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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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科學人物短視頻《曠野青春》由中國科協(xié)科普部、中國科學院科學傳播局、央視創(chuàng)造傳媒聯(lián)合出品。全片用理性歷險與感性審美的結合，講述21世紀進行相對小眾領域科考的中國年輕科學家們，在人跡罕至的大自然中找到真理和抵達美景時的探險經(jīng)歷與心路歷程。第一季6集已經(jīng)播出，大院er將陸續(xù)講述他們的故事。

今天我們要認識的是中國西南野生生物種質資源庫種子集部種子采集員——張挺。采集植物種子是一項極其漫長、枯燥、并充滿危險的工作，這是用生命來行走的采種之路。

中國西南野生生物種質資源庫種子集部種子采集員 張挺

《種子獵人》

2008年，挪威政府斥資900萬美元建設了斯瓦爾巴全球種子庫（Svalbard Global Seed Vault），用以存放全球各地的種子，去年是種子庫建立10周年，目前存放的種子已經(jīng)超過百萬份，而看守這個希望寶庫的士兵們每人身后卻背著一把Kar98k這種古老的網(wǎng)紅步槍。有人調(diào)侃說，真到了人類需要打開種子庫的時候，恐怕Kar98k就是最先進的武器了。

這座為末日而生的種子庫，卻在2015年就迎來了首個前來“取貨”的客戶，誰也沒有想到，人類首次求助種子庫的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因為敘利亞內(nèi)戰(zhàn)的爆發(fā)，中東地區(qū)位于阿勒頗的種子庫遭到了戰(zhàn)火破壞，所以他們不得不提交申請，取出了曾經(jīng)備份的130箱種子重建種子庫，以及用以研究適合中東地區(qū)的作物。

挪威種質庫

對標全球最大的野生植物種質庫

其實大家不知道的是，早在2005年，中國就著手建立了自己的第一個國家級野生生物種質庫，全稱中國西南野生生物種質資源庫，隸屬于中科院昆明植物研究所。已收集保存種子10048種80105份，使我國34.5%的種子植物實現(xiàn)了戰(zhàn)略安全保存。

張挺整理植物

當初種質庫建設的時候對標的是全球最大的野生植物種子庫——英國的千年種子庫，也就注定了在種質庫建設初期，我們一直處于跟跑的狀態(tài)，然而中國團隊在長期跟跑的過程中，也發(fā)展出了一些獨特的優(yōu)勢。得益于國家的戰(zhàn)略布局，發(fā)揮我國集中力量干大事的優(yōu)勢，全國95個高校研究所15個自然保護區(qū)參加了種子采集保存工作，英國平均每年新增3919份，而種質庫從2006年到2018年每年新增種子6500份，二者的差距正在逐步縮小。另外得益于中國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的飛速發(fā)展和智能手機的普及，昆明植物所開發(fā)了Biotracks軟件，能支持從野外采集，到信息錄入，再到數(shù)據(jù)分析以及很多相關工作，大大降低了尤其是采集團隊的工作強度，中國種質庫的核心優(yōu)勢——優(yōu)質、高效離不開標準化。種質庫的種子從采集到入庫，有著一套非常規(guī)范而統(tǒng)一的流程。

Biotracks軟件，昆明植物所開發(fā)

種子采集回來后，首先要進行登記，其采集的時間，地點，經(jīng)緯度，種子的最初質量、數(shù)量和包裝情況等信息都將被錄入數(shù)據(jù)庫，進行建檔和管理。隨后進行種子的干燥處理工作，剛采的種子含水量高，如果不能及時干燥，種子很快就會老化，由于種子最終要保存在零下二十度的冷庫中，不干燥徹底的話，種子內(nèi)的水分會形成冰晶導致種子死亡，此階段完成后，需要對種子進行清理，才能得到飽滿而純凈的種子。清理結束后，管理人員會取樣進行X光檢測，以評估種子的清理質量，更小的種子則需在顯微鏡下檢測。通過質量檢測的種子，才會計入有效種子，這也是最終能進入冷庫的種子，種子的保有量也會影響它們最終被使用的策略。再經(jīng)過一次徹底的干燥后，種子就可以進入-20℃的地下冷庫保藏了。而這些種子，正是由“種子獵人”們跋山涉水從野外采集回來的。

種質庫內(nèi)部

與大自然“斗智斗勇”

種質庫采集隊的每個人都是野外科考的專家，識別植物的高手，每年至少有1/3的時間是在野外度過的。

我們每每看到他們走過的危險地方，都要倒吸一口涼氣，但是他們卻認為這里是很容易過去的溝坎，長時間的野外作業(yè)讓他們的身體素質也異于常人，變得十分適應這種極端的工作環(huán)境。但是這份工作在要求體力的同時對智力要求也非常高，要求采集員是“文武雙全”的全才，有些時候他們要像福爾摩斯一樣，根據(jù)百年前文獻中的模糊線索，一點點推理出植物可能生長的地方；有的時候又要像精明的獵人一樣追隨著現(xiàn)場的蛛絲馬跡找到目標植物。

野外科考非常辛苦，白天爬山采集種子、標本，拍攝照片，記錄數(shù)據(jù)，晚上還必須處理種子、壓制標本、整理數(shù)據(jù)到深夜，身體和精神都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采集員們每次長途項目回到家之后一般都會先生一場病，身體總會有哪里出現(xiàn)一些問題。從野外回來，幾乎看到床就想躺上去，看到沙發(fā)就想攤上去，假如他們純粹是為了自己的未來工作的話，他們一定會這樣做的；但哪怕再累，為了保證種子的活力，也要把剛剛采集到的種子做好入庫前的處理才能開始休息，因為他們是為了全人類的未來在工作。

野外科考

張挺是昆明植物所中國西南野生生物種質資源庫采集員的領隊，也是一位植物分類方面的斲輪老手，2012年他帶隊前往廣東最高峰的所在地——乳源南嶺，而他此行要尋找的中國白絲草，就藏身在這座廣東最大的國家公園里。

等張挺隊伍找到白絲草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了，為了給這種纖細的，長度基本超不過六厘米的草本植物拍照，張挺不得不蹲在這片亞熱帶闊葉林松軟濕滑的土地上，就著郁郁蔥蔥的背景，將微距鏡頭頂在植物跟前完成照片的拍攝，相機距離白絲草不過10厘米。檢查照片時張挺才發(fā)現(xiàn)剛剛的照片里，有條竹葉青蛇正好盤懸在白絲草的上方，也就是說，剛剛相機幾乎是貼著這條毒蛇的臉完成的拍照。

竹葉青照片

盡管張挺一直在向我們強調(diào)科考不是冒險，好的計劃才能規(guī)避危險，但他講出這個故事時進行采訪的各位還是嚇了一跳。雖然這種管牙類毒蛇的毒液很少致命，但是在遠離現(xiàn)代醫(yī)學的深山老林里中了蛇毒也是一件危險的事。就在我們打算問他，“假如真的被咬了該怎么辦”的時候，張挺搶先一步打開了背包的夾層，拿出了一個小塑料袋，一邊揮舞一邊和我們說：“我們上山都會備著各種蛇藥，還有止血橡膠管。”我們沒有親身經(jīng)歷他剛剛所遇到的那種危險，卻不約而同地在聽到這句話后松了一口氣。

蛇藥照片

張挺的背包在我們眼里就好像一個百寶箱一樣，里面裝著各種看似普通卻功能豐富的道具。睡袋，帳篷，采集工具這些自不用說，哪怕我們生活中很常見的東西在他們手中也有不一樣的用途。一塊小小的肥皂，除了清潔雙手以外，還能在采集員被有毒植物劃傷時起到解毒作用，因為絕大多數(shù)植物毒素都是酸性毒素，堿性的肥皂水可以有效地對毒素起到中和作用；一把遮陽傘，不光能幫采集隊員抵擋日曬雨淋，將傘倒置過來放在植物下方，就是一個好用的收集皿，散落的種子都會落入傘中并自動匯集到一起。

背包照片

采集員們用智慧和意志和大自然“斗智斗勇”，才將一粒粒種子帶回。這其中有上面提到的中國白絲草的種子；也有頂著烈日在海南找了三次都沒有找到，第四次才發(fā)現(xiàn)的水角的種子；也有第三極最高的“草”，形如大白菜的塔黃的種子…張挺和他的同事們用他們的雙腳走遍了中國的十萬大山，用雙手采集回來了數(shù)千種植物的種子，充實了中國的種質庫，也保護了中國野生植物的基因庫。

種子開會

大家可能不知道，人類歷史上有記載的，最早開始收集同一類植物的不同品種用于培育的，就是中國的植物學家們，在距今大約五千年左右，這些先行者們就開始了對不同品種玫瑰的收集和培育。[2]身處五千年后今天的張挺，也繼承了先行者們那篳路藍縷的智慧和精神，每每遇到危險和困難時，這股能量就會迸發(fā)如巨龍出海，幫助他沖破一切險阻。

張挺照片

結語

2017年5月，由于永久凍土層的融化，融水滲入種子庫入口并向內(nèi)蔓延15米，所幸?guī)靸?nèi)的種子安然無恙，人們發(fā)現(xiàn)，所謂能對抗末日的種子庫也不過如此。

其實我們?nèi)祟愑趾螄L不是這樣脆弱，自以為不可一世，卻又比誰都嬌氣，保護好這個我們賴以為生的地球才是當務之急。

愿我們永遠不要啟用到這個種質庫里最后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