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謝幕”時，為何整朵墜地？

時至初春，風中仍帶著些許涼意，陽光卻已溫柔起來。當千樹萬樹剛剛冒出嫩芽，四川、浙江、廣東等長江以南地區(qū)的山茶花卻已然盛放。

山茶花的花形飽滿貴氣，花瓣厚實柔潤，紅、白、粉各色紛呈，有時甚至在一朵花中暈染出多重色彩，花蕊金黃，仿佛暖意自花心深處溢出。葉片濃綠，給花朵增添了一份沉靜和典雅。正如明代詩人歸有光在《山茶》中所寫：“山茶孕奇質(zhì)，綠葉凝深濃。往往開紅花，偏在白雪中?！彼Q贊山茶盡管有牡丹般的富貴風姿，但是卻不妖冶，在百花未起時，就凌寒綻放，不倚春風，自成風景。

山茶不是春日爭艷之花，有著不動聲色的從容。宋代蘇軾也曾在《邵伯梵行寺山茶》中感嘆：“細雨無人我獨來，爛紅如火雪中開?！崩溆曛校讲枋㈤_如火，不為取悅誰，只為活出自己，安靜卻有力量。

山茶的花期極長，花姿堅挺，從寒冬一直延續(xù)至暮春，既報春，也守冬。宋代詩人王安中在《觀僧舍山茶》中寫道：“應(yīng)為客懷驚歲杪（miǎo），先將春色照天涯。”山茶盛放，是季節(jié)深處的一道微光，悄悄點亮春天的轉(zhuǎn)場。

而山茶最令人動容的，或許在于“謝幕”之時。山茶花的凋落，不似桃李般片片飄零，而是整朵花連同花萼一并墜地，干脆利落。這種落花方式，在日本被稱為“落椿”，帶著一種壯烈的美感。它似乎不愿人看到自己衰敗的樣子，只愿盛極而歸。

人們愿將山茶決絕的凋落視為孤傲，但在植物學中，這可能是一種進化上的理性選擇。山茶的花瓣與花萼結(jié)合緊密，凋謝時由基部形成離層，整朵脫落。這樣可避免殘瓣滯留枝頭成為病原體的溫床，以減少病害傳播。這一“果斷”的背后，藏著自然的“深思熟慮”。

除了觀賞價值之外，山茶還具有實用價值。它的種子可榨油，所得茶油富含單不飽和脂肪酸，被譽為“東方橄欖油”。千百年來，山茶既養(yǎng)眼又養(yǎng)身，是植物界難得的“雙全之美”。

山茶并非單指一種花，而是一個龐大的家族。據(jù)《中國植物志》記載，全球山茶屬植物約280種，中國有238種，以云南種類最為繁多。

山茶被譽為云南八大名花之首，其中云南山茶尤為出眾，其栽培歷史超過1500年，花形碩大，品種豐富。明代擔當和尚這么描述云南山茶：“樹頭萬朵齊吞火，殘雪燒紅半個天。”他的朋友徐霞客也贊道：“滇中花木皆奇，而山茶、山鵑杜鵑為最?！?/p>

由于深厚的文化底蘊，1983年，云南山茶被定為昆明市花。漫山遍野的杜鵑、潔白似玉的玉蘭、如瀑開放的三角梅……四季如春、花卉資源眾多的昆明，為何獨獨選了山茶作為市花？

原因在于，昆明人偏愛山茶，不為艷麗，而為其品格。山茶不張揚，卻有骨氣；不爭春，卻默默守候。在萬花初動的時節(jié)，它早已靜靜開在街角、寺院、庭園，以自己的節(jié)奏走過寒冬，不急不躁，不慌不忙，向著春來，成為這座春城的最佳寫照。

（作者顧卓雅系復旦大學博士、上海科普作家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