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戴的脂肪肝

這是 達醫(yī)曉護 的第 2571 篇文章

一

這兩天公司里的人閑談起來話題總是離不開關(guān)于老戴到里去看病的事。

有表示感嘆的：“老戴這回一腳到省里去看病，大概病得不輕哩?！?/p>

有表示擔心的：“是啊，聽說他老婆也陪去了?！?/p>

有表示懷疑的：“老戴一向身體蠻好的嘛，從來沒有過病假的?！?/p>

“他有脂肪肝”小李說，小李的辦公桌子就在老戴對面。

“哎喲，脂肪肝多唻，脂肪肝又不要緊的嘍?！眳谴蠼阏f

“張書記、王經(jīng)理也有脂肪肝的，我也有的?！崩馅w覺得領(lǐng)導有的，他也有，不塌臺的。

“我家老孫也有脂肪肝的，他說縣政府好幾位領(lǐng)導都查出來有脂肪肝的，沒事的。”吳大姐家的老孫在縣政府上班，說起話來來頭更大。

“脂肪肝其實就是人發(fā)胖的時候肝也發(fā)胖，我聽我家對門鄰居說過的，他女兒在醫(yī)院里做護士的，他本人就是個大胖子。”老趙有妙解。

“老戴還好呀，不怎么胖嘛。”小李說

“這你們就不懂啦，脂肪肝有兩種，一種是喝酒喝出來的，一種是油膩的東西吃得太多，吃出來的?！毙≈苷f，小周好為人師。

“老戴也不怎么喝酒呀，中午在食堂里吃飯，還不是和我們一樣地吃嗎?！?/p>

“晚上呢？”晚上在家吃飯誰知道，小周善辯。

“就算有脂肪肝，怎么又變肝硬化的呢？還有什么‘占位’?！毙±畈毁I賬

“……”小周這下子無言以對了，突然反敗為勝，又扳回來一分：

“占位就是癌！”

“啊，不會吧、不會吧……”

二

老戴名戴燮淦，祖籍江西，初中文化，曾入伍，復原后先在縣工商局工作，后調(diào)食品公司貯運科，還有個股長的名義。老戴這年54歲，頭發(fā)已略顯花白，戴副黑框眼鏡，常穿一身灰色夾克衫褲，一雙黑色運動鞋，稍胖一點，但尚敦實，動作也還利索。老戴工作認真，為人友善。略嗜煙酒，從家到公司兩站路，剛好有公交可乘，上班多坐辦公室，下班回家看電視，從無運動的概念。娶妻王氏，本地人，在食品商店作營業(yè)員，善持家，對老戴生活照顧尤佳。有一子，大學畢業(yè)后在省城一家報社做記者，年近30尚未成家，而且問過多次，說吳是連個“對象”也沒有，兒子在省城工作，老戴夫妻鞭長莫及，這事頗讓兩位老人著急。

大約十多年前吧，縣里也時興體格檢查了，機關(guān)干部帶頭，國企職工跟上，職工享受福利，人皆踴躍參加。老戴查出有輕度高血壓、脂肪肝。不過這兩種病皆無不適，而且患者甚眾，故人們皆不介意。

檢查過后縣醫(yī)院的醫(yī)生是給老戴開了降血壓的藥的，而且關(guān)照要認真服藥。關(guān)于脂肪肝，因肝功能正常，醫(yī)生說是一般的脂肪肝，並不需要服藥，只需少吃油膩的食物多加運動即可。降血壓的藥吃了幾天，原本也並無不適，也就不再繼續(xù)吃了。至于脂肪肝，不但並無不適，連醫(yī)生也說不必服藥，足見並不是病，由它去吧，注意飲食多做運動之事早已拋到九霄云外。

第二年、第三年體檢結(jié)果還是如此，老戴愈發(fā)堅信無妨。

誰知查到第5年，卻又多了兩件不正常：一是血脂高、一是轉(zhuǎn)氨酶高。這年頭血脂高的人多的事，老戴也并不介意，但是轉(zhuǎn)氨酶高不就是肝炎嗎？食品公司的人對此更是敏感些，于是到醫(yī)院復查，醫(yī)生給查了甲、乙、丙、丁、戊肝炎指標，皆陰性，說是肯定不是傳染性肝炎。

那么為什么轉(zhuǎn)氨酶升高呢？醫(yī)生到是提到“脂肪肝也有可能”，一提到脂肪肝卻讓老戴大為心定，覺得這脂肪肝已經(jīng)多年、沒事的。醫(yī)生本來準備開些降脂的藥，想到病人轉(zhuǎn)氨酶高，便也沒開，開了點維生素之類的保肝藥，又強調(diào)了要控制脂肪飲食和加強運動的話，並說三個月后應(yīng)該復查。老戴覺得有病吃藥，病重應(yīng)下猛藥，這醫(yī)生沒開什么重要的藥，足見這病並無大礙。至于控制脂肪飲食、加強運動的話仍不能進入老戴的意識之中。保肝藥吃了幾天也就不吃了，還是因為雖並無不適。

又過了幾年，也仍然沒有明顯的不適癥狀，每年檢查大致還是如此，血壓、血脂、轉(zhuǎn)氨酶仍高，脂肪肝依舊，老戴覺得“足見無妨”。

三

這兩年老戴似乎有點不舒服了，主要是疲乏，工作雖不吃力，家務(wù)也無需操勞，但每晚看一會電視也就想睡覺了，一上床還就能睡著，連那事似乎也少了興趣，食欲不如從前，但人卻胖了一些，時而肚子有點脹，但大便正常。老戴自己分折：從人胖了些的事實來看，諒不是病，天下哪有生了病反而胖了的事？可能的解釋是“老了”，50多歲不就是“年過半百”了嗎？人老了會發(fā)胖，很正常。

又過了兩年，老戴疲乏、食欲不振、腹脹似乎更明顯了些，面色也變得有些灰暗了。疲乏、食欲不振、腹脹之類都是個人的感受，自己不說別人不知，面色變得灰暗卻是外在的表現(xiàn)，而且國人對此亦信是健康的重要指標，眾人一說，老戴信了，趕緊就醫(yī)檢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老戴原有的諸種疾病除了脂肪肝之外都有，卻又添了糖尿病、肝硬化，肝臟里還有個“占位性病變”，醫(yī)生不肯明說這“占位性病變”是什么意思，只催快到省里檢查。

老戴夫婦情知不妙，當晚就給在省城的兒子打電話，年輕人又是做記者的，自然信息靈通，一聽大吃一驚，幾乎立馬決定：趕快來省城檢查治療。

第二天老戴夫婦請了假，準備了簡單的行裝，買了車票，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心直奔省城而去。

這邊兒子在車站接著，送入旅館休息，次日上午兒了陪同看了專家門診，當天下午便住進了病房。一番檢查下來，別看老戴平時連病假也沒有，毛病還確實不少，計有：高血壓、糖尿病、高膽固醇血癥、高尿酸血癥、脂肪性肝硬化、肝癌。某中急需處理的自然是肝癌，外科主任來會診過，認為尚可爭取切除，但需先控制高血壓、糖尿病。于是內(nèi)科醫(yī)生忙開了，吃藥打針不消五、六天也就基本控制到正常，接下來外科主任一刀切下了肝右前葉一個大約雞蛋大小的腫瘤，經(jīng)病理切片檢查證實為肝癌無疑。

肝臟出了什么事？什么叫“占位”、為什么要做手術(shù)、切下來一塊什么東西？這一系列問題如何向老戴夫妻解釋？經(jīng)治醫(yī)生主張向病人說明白，但老戴的兒子小戴卻怕他爸、尤其他媽接受不了，便商于醫(yī)院里的一位護士朋友、這護士教他順水推舟之法，說是脂肪肝、肝里有脂肪，脂肪若成球狀，便是脂肪瘤，切除是為了防其惡變云云。這么一說還行，老戴夫婦不再深究。不過這是向病人的解釋，究竟這脂肪肝是如何發(fā)生的？又是如何變成了肝癌的？這小戴到也十分希望弄清楚。

四

一天在內(nèi)分泌科主任辦公室里，這護士向主任介紹了小戴是省報的一位“大記者”，主任六十開外，是一位內(nèi)分泌學教授，教授學養(yǎng)高深，待人也客氣，見有后輩請教，又是本院同仁摯友，便侃侃而談起來，說是：

“近年脂肪肝的發(fā)病率頗高，某些地區(qū)在成人中甚至高達25%~30%，通常認為脂肪肝是一種‘生活方式病’與飲酒或多吃少動有關(guān)，故勸吿病人嗜酒的應(yīng)戒酒，應(yīng)該‘管住嘴邁開腿’。一般肝功能正常的脂肪肝患者確實可以不用吃藥，只需注意生活行為的改善即可。人們都知道這‘酒精性脂肪肝’即俗稱的‘酒精肝’患者如不戒酒便有可能發(fā)生肝硬化、肝癌。其實這‘非酒精性脂肪肝’、即與多吃少動有關(guān)的脂肪肝也何嘗不是如此，這種脂肪肝近年的研究證實其實是全身代謝紊亂的一部份，比如病人大多肥胖，也有不怎么胖的，但這些病人一般都伴有高血壓、糖尿病、高血脂、高尿酸等等。”

主任說到這里，小戴心想：我爸這些全有，禮貌地點了點頭。

主任繼續(xù)說道：“所以這種‘非酒精性脂肪肝’最近學術(shù)界已將其更名為‘代謝相關(guān)脂肪性肝病’以警示人們一旦發(fā)現(xiàn)這種肝病不能僅僅‘就肝論肝’，還需充份關(guān)注全身代謝障礙的防治，而且這些代謝障礙也會加重脂肪肝，當脂肪肝進展到脂肪性肝炎、肝纖維化后如無積極治療也會發(fā)展為肝硬化乃至肝癌?！?/p>

小戴聽到主任這一番解釋大悟：原來這脂肪肝也實在不簡單。

主任又補充道：

“我國是肝癌大國，肝癌病人占全球的半數(shù)以上，不過，過去主要是因乙型肝炎導致的肝癌，由于近30年對新生兒推行計劃免疫、接種乙肝疫苗的結(jié)果，乙肝的高流行狀態(tài)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控制，乙肝導致的肝癌已見有減少的趨勢，但酒精性肝病與這種代謝相關(guān)脂肪性肝病的發(fā)病率在不斷增加，這些肝病若無有效防治，也有可能導致肝癌的結(jié)果。希望新聞界的朋友也幫我們多做些科普宣傳才好?！?/p>

主任講到這里，自然是告一段落的意思了。

小戴與他的護士朋友稱謝告退，心中想的是過去知道他爸有脂肪肝、高血壓、血脂高之類，都以為是沒有什么關(guān)系的常見病，不想此次的癌癥竟然也與此有關(guān)，只怨自己不大關(guān)心父母的健康，不過有蓉蓉在，今后會好了……蓉蓉要去上夜班了，走到走廊盡頭，眼看無人，兩人打了個“揩斯”。

老戴手術(shù)后恢復順利，又經(jīng)藥物治療調(diào)整了血壓、血糖、血脂，連血尿酸也有下降，精神食欲都有好轉(zhuǎn)。老戴的老婆這才把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放了下來。這頭心事方才放了下來，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又想起另外的一頭心事了。

老戴老婆想起那天剛到省城住進賓舘當晚就有個女子大約二十四五歲光景，長得甚是清秀，言談溫文爾雅，前來問候，口稱伯父、伯母。小戴說是醫(yī)院的護士，來取病人的身份證去辦理次日的掛號、住院等手續(xù)的。老戴夫婦覺得省城醫(yī)院的服務(wù)真是太好了。老戴手術(shù)后這護士更是常來探望，噓寒問暖關(guān)懷備至，老戴夫婦對這位護士十分滿意，當然不僅是對她的工作滿意，老戴老婆注意到這護士身上的胸牌標明她名為花蓉蓉，是這病區(qū)的副護士長，好幾次幾乎要問她有無對象之類的話，但又怕冒失，話到口邊又縮了回去。但是一想機不可失，還得抓緊，傍晚兒子來了，他媽把他叫到一邊，開門見山，問她對花護士長印象如何，兒子臉紅到耳根，承認已經(jīng)交往了兩年，正在熱戀之中。他媽喜出望外，覺得兒子眼力好，只是怪他怎么不早說，又忙不及地去告訴老戴。老戴是知道自己的病的，心中難免憂傷，一聽此事精神為之一振，忙叫兒子過來，說是：

“你也老大不小了，還等什么？也別耽誤了人家姑娘?！?/p>

“是啦，是啦，就辦、就辦?！?/p>

同病房的老病人“軋出苗頭”都夸這花護士長好。

老戴出院回家了，在省城半個月割掉了一個腫瘤，相中一個兒媳，喜悅的心情蓋過了憂慮。3個月后兒子結(jié)婚，過了一年又抱了個孫子，又些了幾年老戴身體還好，這當中當然有他兒媳護士長的功勞。

作者：健康教育學家 楊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