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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中國]-葬歌

中國科普作家協(xié)會
原創(chuàng)
對科普科幻青年創(chuàng)作人才進行遴選和培訓(xùn)指導(dǎo),支持青年人的創(chuàng)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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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降臨

“星辰墜落于極北的冰窟

皓月融化于灼熱的熔巖

除了黑暗

我一無所有”

悅耳的歌聲回蕩在紅石公園上空,上萬名觀眾在場下如癡如醉,白豹樂隊的主唱凱奇環(huán)顧四周,夕陽的余暉傾斜著鋪灑開來,將嶙峋的怪石染上了神圣的光輝,有生之年他居然也有機會站在這座可以說是象征著音樂人最高榮譽的舞臺上演出,他覺得此生無憾了,音樂在隆重的鼓聲中達到了最高潮,凱奇閉上眼睛揚天嘶吼著,他忽然想死在這里,融化在這隆重的樂聲與夕陽里,人們會記住死在巔峰時刻的人。

音樂的高潮結(jié)束了,凱奇忽然感覺頭頂?shù)年柟怊龅诵?,看來今天并不能在萬里無云中結(jié)束了,他的心情有些微微的遺憾,他睜開了眼睛,然后便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一艘巨大的飛船停留在的頭頂上方,它完全靜止在空中,籠罩住了整個紅石公園,飛船又扁又圓,銀白色的機體光滑無比,甚至閃爍著微光,好似并未染上一絲一縷這塵世的灰塵,音樂停止了,所有人都長大嘴巴呆滯地看著頭頂,凱奇的心中忽然產(chǎn)生出極大的不滿,為什么他們偏偏在今天造訪地球,不過他立馬就想到,他的這場演出一定會與外星人一同被載入史冊,他的心中又忽然有些淡淡的開心,這確實是他一瞬間的心理活動。

飛船上面垂下一道光芒,凱奇無法用語言形容那道光芒的顏色,他從未見過如此華美燦爛的色彩,好像初開的宇宙斑斕的景象,光芒之中出現(xiàn)了一道模糊的身影,然后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渾身雪白,下肢格外纖細,但上肢卻與之形成鮮明的對比,顯得修長有力,擁有三節(jié)的手臂與七只手指,他緩緩落在了紅石公園最高的山石上,他的身影背著光,有若降世的神靈,他慢慢地環(huán)顧四周,目光停留在了凱奇的身上。

凱奇感到身體不再受自己的控制了,他緩緩地上升,和那個身影處在了相同的高度,一道光芒迅速掃過了他,凱奇忽然有種被看透的感覺,對面的身影皺起了眉頭,然后很快又舒展開了。

“你好,地球人?!蹦堑郎碛昂鋈徽f話了,用的是純正的漢語。

“你是誰?你們來干什么?為什么找我?”凱奇連珠炮似的提問。

“別急,”那道身影依舊不急不緩,“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回答你,我們的話,你可以稱呼我們?yōu)橛^察者,我們是一個十二維文明的官方探險家,我們穿梭在宇宙之中,探索著未知的區(qū)域,我們與遇到的每個文明交流,記錄他們的大體概況與文明特征,記錄文明之中個體的情況并與之交流——就是我現(xiàn)在正在干的事情,至于你問為什么找到你,我以為你是這個小部族的頭目呢,我看到你站在他們的最中心,不過現(xiàn)在看來好像是我弄錯了…”

凱奇聽得張口結(jié)舌,他知道這次會面將要載入史冊,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愣了許久,他終于艱難地開口說話,“愿你們在地球玩的愉快?!?/p>

“啊,”觀察者明顯感到有點詫異,“謝謝你,”他的聲音開始帶著一點笑意,“但是我們該離開了,地球文明的資料我們剛才已經(jīng)收集得很詳細了,我們現(xiàn)在要趕去人馬座,那里也有一個像你們一樣的初始階段的文明。”

“那祝你們一路順風(fēng)吧?!眲P奇這次倒是說話很流利。

“謝謝你,”白光帶著觀察者緩緩收起,“不過你剛才對大家做的演講可是真夠難聽的,抑揚頓挫的語氣讓我都聽不下去了…”

凱奇愣住了,他的神色變得憤怒,“你說什么?”

“???如果有得罪的話很抱歉,不過你真的該練練你的演講技巧了…”

“那不是演講,”凱奇憤怒地沖著觀察者吼道,“那是音樂,是偉大的藝術(shù),你們懂不懂得欣賞???”

白光突然停住了,里面?zhèn)鞒隽擞^察者啼笑皆非的聲音,“你…管這叫音樂?”

“對!”凱奇的聲音依舊飽含怒火,“這是地球最偉大的藝術(shù),我希望你們能向它道歉?!?/p>

“道歉么?這是不會的,真是不好意思,我并不認(rèn)為自己說錯了…”白光又垂下,身影緩緩凝實,“但作為補償…”

“我給你們演示一下真正的音樂?!?/p>

2.音樂會

盡管夕陽的余暉還有最后一抹色彩,但是整個紅石公園都籠罩在了巨大的白色光柱之中,巨大的紅石第一次身披白衣,仿佛被紛揚的大雪覆蓋,一道道身影從白光中降落到舞臺上,他們的手中拿著各式各樣奇怪而復(fù)雜的玩意兒,毫無疑問都是觀察者的樂器,這些樂器是如此精巧繁復(fù),地球的樂器之王鋼琴與之相比仿佛是原始洞穴剛剛發(fā)掘出的粗陋口哨,他們在舞臺上各自站好,凱奇則是被一股力量輕巧地移開,他懸浮在空中,觀察者給了他最好的位置,他的臉上還是余怒未消。

觀察者輕巧地飄到了他的身邊,這么近的距離,他終于看清了觀察者的裝扮,觀察者全身被銀白色的輕薄料子的衣服所覆蓋,衣服上紋滿了繁雜的花紋,其中一部分花紋閃爍著淡淡的金光,他的手上拿著一個類似于笛子的樂器,但是這個東西是由三個細長的管子組成,上面有許多個大小不一的小孔,它是漆黑的,顯得幽暗而神秘。

“如你所見,我們的樂團總共有87個人,根據(jù)我的資料,在地球,最受歡迎的音樂表演形式應(yīng)當(dāng)是樂隊,但在我們的文明里,樂隊已經(jīng)是近乎絕跡了,幾百萬年音樂的發(fā)展使得對合作的要求越來越高,我們在現(xiàn)有的基礎(chǔ)上不斷添加著新的元素,使得我們的音樂越來越趨于完美,直到如今,這次出行的樂團實際已經(jīng)算是很小的規(guī)模了?!?/p>

“音樂沒有完美?!眲P奇搖了搖頭。

“對你們來說,我們就是完美?!庇^察者微笑著回答他,“我說再多你也不會相信了,我們就開始演出吧。”他的身影向著舞臺飛去,凱奇注意到他的衣服上另外一部分的花紋亮起了金光。

“今晚的第一首樂曲,名叫《繁星若塵》?!庇^察者的聲音不大,但是在場的上萬人卻都清楚地聽到了,一道淡藍色的光幕不知何時已經(jīng)籠罩在了紅石公園之上,“他們的聲波仿佛沒有衰減!”下面一個物理系學(xué)生震驚地說。

不過很快便再也沒有人把注意力放在這件事上了。

因為他們聽到了此生最美妙的聲音。

而那只不過是觀察者輕輕撥響了第一聲琴弦。

隨后,音樂聲真正地響起,凱奇覺得自己好像是拿起了刀劍,在漫天的星輝里,向著蒼穹發(fā)出不屈的吶喊,急促的合唱聲響起了,他閉上眼,看到了一代代人,為著自由與夢想,出生奮斗并且死去,那朝氣蓬勃的少年持劍而立,他沐浴在星輝里,“我們一生所追尋的,無非是民主與自由?!眲P奇仿佛聽到了耳邊的呢喃,人們閉著眼,聆聽著這如同神靈般的吟唱,良久,音樂終了,人們悵然睜開雙眼,繁星已然若塵。

“第二首,星空暗流?!?/p>

音樂將來不及回過神的人們拉入了另一個世界,帝國已經(jīng)強盛到無以復(fù)加,宇宙的每個角落都被帝國的榮光籠罩著,卻又盛極而衰,文明的締造者帶著他們的愚昧與智慧、貪婪與良知,挽救著風(fēng)雨飄搖的帝國,璀璨的繁星仿佛蒙上了一層塵埃,在暗流下隱藏著無數(shù)光明與罪惡,突然音樂在最高潮時停止,人們聽到觀察者仿佛在臺上夢囈一樣。

“最后一個人永遠不會離開,因為他說他不忍心讓佛羅倫納孤獨地死去?!?/p>

地球的人們聽不懂觀察者的語言,但是他們被莫大的悲愴感染,人們或低聲啜泣、或默默流淚,夜已經(jīng)深了,人們不知道過了多久,場上只有淡淡的星子清輝。

“第三首,蒼穹微石?!?/p>

音樂聲又開始緩緩流淌著,這次她變得寧靜而悲涼,凱奇忽然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人類文明的渺小,在宇宙這個尺度上,一切在乎的不在乎的都開始變得蒼白無力,那些所謂可歌可泣的史詩也仿佛是笑話一般,不值一提,一切都仿佛是永恒的,唯有生命短暫如繁花,個體在盛放與凋亡,他的喜怒哀樂、他的理想、他的未來…

靜靜地,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音樂聲漸漸小了,直到清晨的第一縷微光照在人們的臉上,他們才恍然驚醒,凱奇是陷入恍惚最久的人,但是觀察者并沒有催促他,他們靜靜地等待著,直到凱奇迷茫地睜開了雙眼。

“你醒啦?!庇^察者微笑著沖凱奇點了點頭,“我們該出發(fā)了,希望你對剛才的演出還滿意?!?/p>

“再見了,說不定未來的某一天我們還能再見面呢。”

“等等!”凱奇像是突然回過神來,他大聲吼道,“請教導(dǎo)我你們的音樂吧!”

“這不可能。”觀察者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凱奇的要求,“艦隊里有嚴(yán)格的規(guī)定,絕不許對任何未能走進宇宙的文明提供超越他們本身認(rèn)知水平的幫助。”

“那就請帶上我一起走吧,”凱奇跪下了,“對于一名音樂家來說,你們讓我見識到這宏大而不可思議的美麗,然后又一走了之,這太殘忍了?!?/p>

觀察者本來想要直接拒絕,可是他一抬頭,看到了凱奇的目光,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年幼的時候,夜幕低垂,稚嫩的心靈被偉大的音樂所震撼,一個個音符就仿佛當(dāng)時夜空的群星一樣高遠神秘,此刻,他望著下跪著的凱奇,仿佛看到了年幼的自己。

所有追求藝術(shù)的靈魂都應(yīng)當(dāng)受到同等的尊重。

他思考了一下。

“好吧,我答應(yīng)你?!?/p>

“祖爾…”他旁邊的同伴看起來想要阻止他。

“艦長,沒關(guān)系,”祖爾沖旁邊的同伴點了一下頭,“我知道輕重的,只不過是簡單的音樂知識而已,沒有關(guān)系的。”

“好吧,既然你執(zhí)意堅持的話?!蓖橐姞钜簿筒辉賱褡枇?。

“請等一下,飛船中沒有你們文字的樂譜?!弊鏍栆贿厡P奇說,一邊從身上掏出了一個圓環(huán),大概直徑有三十厘米左右,“給你們見識一個有趣的小東西,小型能質(zhì)轉(zhuǎn)化儀?!眻A環(huán)里面冒出了幽藍色的火焰,一本書從火焰中緩緩冒出,就好像是空間穿越一樣,“可惜轉(zhuǎn)化效率還是太低了,”祖爾的語氣里有點遺憾,“給你,”他將那本書遞給凱奇,“這是我們文明樂理的基礎(chǔ)知識部分,對你來說足夠了?!?/p>

“就這么點么?”凱奇看著手中薄薄的小冊子,有點吃驚。

“別小看它啊,一共有一千七百多頁呢,夠你們這輩子研究了,這支‘簟’送給你留個紀(jì)念吧…”觀察者的聲音越來越縹緲,他們從光柱中升起,飛船一霎間便消失不見,昨夜的一切,彷佛是一場漫長而美妙的夢境,而如今他們終于要醒來了。

凱奇慢慢的握住他面前那個由三個細長的管子組成的樂器,內(nèi)心被無限的對音樂的狂熱所占據(jù),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翻開那本書了。

藍色的光幕暗淡了下去,觀眾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無數(shù)荷槍實彈的軍人包圍,還有些西裝革履的人混在其中,隊伍里有許多高大的旗子,卻只有兩種,第一種旗子上是巨大的握住的雙手,第二種是美國星條旗。

他們在沙漠中繞了一夜,卻發(fā)現(xiàn)不了巨大的紅石公園。

3.退化

2042年,東京。

那次改變了整個地球文明史的演唱會已經(jīng)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鶴田毅被凜冽的寒風(fēng)從睡夢中驚醒,他睜開眼,日本的冬季真稱得上是寒冷,不過硬熬過去好像也沒什么關(guān)系,至少他還有一棟房子,不會像外面的那些人一樣凍死在街上,他站起身走出臥室,身影有點搖晃,灰塵已經(jīng)蓋住了這棟曾經(jīng)精巧華美的二層小樓,無論是外觀還是內(nèi)里都顯得灰蒙而陳舊,屋子里面的陳設(shè)像是很久都沒有使用過,難以想象這里居然還有人居住,鶴田毅搖搖晃晃地走進客廳,昨晚無疑不算是一個好覺,他只是覺得渾身酸痛且饑腸轆轆,像是被一個壓路機從身上狠狠地碾過,將他身體里的一切都擠壓了出來,不過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臉上帶著癡癡的笑容,將那個黑色小盒子抱在了懷里,那只是個收音機而已,但是看鶴田毅的樣子,卻像是抱住了獨一無二的珍寶。

啪。

那是鶴田摁下播放鍵的聲音。

整個東京仿佛突然安靜了,雪花紛紛揚揚落下,美妙到不似塵世間的音樂聲響起,一首接著一首,沒有間斷,鶴田癡癡地抱著收音機,嘴角口水滴滴噠噠流下來也渾然不知,他的神情呆滯,就好像是毒癮發(fā)作的癮君子,慢慢地,思緒已經(jīng)離開了這陳舊的小屋,飄過了破敗的柏油路與路上抱著收音機臉上帶著笑容的尸體,來到了廣袤無垠的如畫宇宙中…

不知過了多久,音樂在一個高潮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機械化的女聲,“您的收聽份額已不足,請及時繳費;您的收聽份額已不足,請及時繳費…”

鶴田狂怒地把收音機砸到墻上,它以驚人的速度反彈回來,再砸到地上,卻毫發(fā)無損,在地板上繼續(xù)聒噪著,那幫音樂家早就預(yù)料到了這樣的情況,他們據(jù)說投入了幾十億研究減震,你幾乎沒有可能摔壞他們特制的收音機。

“媽的?!柄Q田罵了一句臟話,他走進廚房打開櫥柜,里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全是壓縮餅干,鶴田拿出一盒吃了起來,這是現(xiàn)在這個時代最主要的食物,人類對于食物的需求越來越低,所以這種便宜又方便儲存的玩意大行其道,古人云食色性也,現(xiàn)在來看當(dāng)真是一群沒有什么追求的蠻子。

狼吞虎咽地吃完一盒,鶴田順手帶起放在廚房門后的獵槍,大步走了出去。

如今的東京城早已變成了流浪者與動物的天下,大街上隨處可見人的尸體,與死去的貓狗混在一起,卻有種破敗的后現(xiàn)代風(fēng)格的美感,街上時不時會跑過一頭鹿,或者一頭山羊,沒有了人類的看管,它們四處泛濫,老鼠就更不用說了,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如今這世界上流通的貨幣只有一種,叫做音符幣,這是在三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掌握著世界大權(quán)的音樂家協(xié)會在世界上流通的幣種,他們從不征稅,民眾心甘情愿把錢送給他們。

鶴田的身上早已身無分文了,他在兩個月前就把自己當(dāng)時所有的錢一股腦當(dāng)做收聽費交了出去,他曾經(jīng)是一名東大畢業(yè)的工程師,說實話即使在如今這個世道,他要是去音樂家協(xié)會謀口飯吃也不是什么難事,不過現(xiàn)在讓他工作——說實話他寧可去死,聽著新音樂死去,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情。

新音樂是根據(jù)秘典寫出的歌曲的統(tǒng)稱,這是他們給觀察者的慷慨饋贈起的名字,其實這本書并不是什么太過神秘的東西,只不過是將地球現(xiàn)有的樂理體系推倒重建而已,觀察者們的每一組音階與地球的八度音相仿,但是他們將八度音細分成了六十四個小音階,在此基礎(chǔ)上進行精妙的組合變幻,而不是像地球上簡單粗陋的十二平均律,說實話這些基本理論真的不是非常困難,一個普通人經(jīng)過三五年的培訓(xùn)都可以掌握這套樂理體系,并用他寫出精妙絕倫的樂曲——哪怕是這套體系寫出的最簡陋的音樂都要遠遠勝過地球上的超凡之作。

問題在于,整個地球看過這本書的人,也不過幾萬罷了,他們是住在高大的圍墻里的統(tǒng)治者,他們與世隔絕但又享受著整個地球最好的資源。

他們是音樂家,更準(zhǔn)確地說,他們是音樂家協(xié)會的音樂家。

二十年前,觀察者當(dāng)著上萬個人的面把秘典交給凱奇,全世界都知道了凱奇擁有著它,于是美國政府就不能強取豪奪了,畢竟他們還打著民主與自由的幌子,所以他們在私底下與凱奇達成了協(xié)議,凱奇把秘典交給他們拓印一本,他們則是給了凱奇一筆巨款,外加對凱奇的永久性保護,為了防止秘典外流,這是個皆大歡喜的交易。

其實一開始,別的國家對于秘典并不是特別上心,雖然外星先進文明的技術(shù)讓人心馳神往,但是,一本音樂樂理書?對于這種看起來完全沒有實質(zhì)意義的東西,各國只是名義上要求了一下美國拿出來共享,美國當(dāng)然是斷然拒絕,而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后來的事實證明了所有人都低估了這本書的力量,不論是其他國家、抑或是花重金買下秘典的美國、甚至是觀察者他們自己。

這場風(fēng)波開始的時候,整個世界還是一片祥和的圖景,首先是在youtube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神秘的三無賬號視頻,這個視頻只有短短的三分鐘,背景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出什么,人們只能聽到奇怪而美妙的背景音樂,這個視頻的名字叫《天堂》,上線兩個小時,《天堂》的播放量迅速破億,而后又立刻被下線刪除,直到如今人們也不知道這首粗陋的demo到底出自誰人之手,這可能會成為一個永遠的懸案了。

就在《天堂》的風(fēng)波還方興未艾之時,亞洲獨立搖滾天王凱奇發(fā)布了自己的全新專輯,這張專輯的名字叫做《幻夢》,完全不同于凱奇以往迷幻前衛(wèi)的風(fēng)格,甚至完全不同于人們已知的任何一種音樂的風(fēng)格,它自成一派,又奇幻瑰美,《幻夢》的出現(xiàn)讓整個世界震驚了,人類從未想過音樂竟有如此之偉力,它讓所有人沉迷,從各國總統(tǒng)到街邊的流浪漢,從最狂妄的罪犯到不問世事的學(xué)者,人們自發(fā)聚集起來,共同流淚歡慶這張偉大專輯的誕生,這一天所有人都明白了一句話,‘音樂無國界?!?/p>

人們都不是傻子,這時整個世界終于醒悟過來,那本被他們忽視的書籍的偉力,它可以是和平的源泉,也可以是罪惡的權(quán)柄,所有的國家都向美國施壓,他們說外星人的技術(shù)理應(yīng)是屬于全世界的,他們要求美國公布《秘典》,美國再次斷然拒絕,這個時候,整個世界的人都處在一種危險的狂熱之中,為了這偉大的音樂的傳播,他們不惜一切。

朝聞道,夕死可矣。

《幻夢》問世的第三天,俄羅斯悍然向美國宣戰(zhàn),雙方?jīng)]有試探性地短兵相接,一枚枚導(dǎo)彈仿佛不要錢的大玩具一樣在莫斯科與華盛頓上空宣泄著,緊接著中國與英國宣布支持俄羅斯,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就這么打響了,美國的實力超乎了所有國家的想象,在各國的輪番攻擊下,美國硬是頑強地支撐了三個月,西海岸幾乎全部化為焦土,然后絕望的美國把核彈像是報復(fù)一樣扔向世界各地,三戰(zhàn)的最后是一場煙花的盛宴,數(shù)以十億計的人死于沖擊波或者輻射,幾乎所有的政府對于國家的掌控力都降到了歷史的最低點。

這時候站出來的是凱奇,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很早就從美國政府的視野里消失,沒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大家都在猜測他是不是去世了,直到新專輯的發(fā)布。

在視頻里,他穿著精致的燕尾服,背景好像是身處在什么奢華的宮殿里,他用真誠的語氣為發(fā)生過的事情向大家道歉,說他也沒有想到新專輯能造成如此之大的轟動,為了表示補償,他愿意把《秘典》(他是第一個這么稱呼這本書的)與全世界的人們共享,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努力并且有天分的人才配得上這本偉大的書籍”,他們只會把《秘典》授予有才華的音樂家,他宣布了音樂家協(xié)會的成立,他說這只是一個小小的由掌握《秘典》的音樂家構(gòu)成的協(xié)會,只是進行音樂的交流并決定每年新成員的吸納,愿意出錢支撐協(xié)會運轉(zhuǎn)的人,協(xié)會會給他們頒發(fā)一個小收音機,每天都在播放協(xié)會最新最優(yōu)秀的成果,“這個一個純公益性質(zhì)的協(xié)會。”凱奇在視頻的最后說。

他對著鏡頭深深地鞠躬,宣告著舊時代的落幕和新時代的開始。

這個公益組織逐漸長成了一個猙獰的龐然大物,會費一年比一年多,入會門檻一年比一年高,

終于有一天羸弱的各國政府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向協(xié)會宣戰(zhàn)并被打敗,協(xié)會終于變成了核戰(zhàn)爭之后最大的暴力機構(gòu),他是時代的榮光,也是時代的陰影。

鶴田搖搖頭,收回了紛亂的心緒,他想到美妙的新音樂,于是握緊了手中的獵槍,臉上露出兇狠的神色,他甚至不會多看一眼倒在路邊的那些流浪者——他們身上無法刮出一點油水,他小心地走在街道旁,眼睛環(huán)顧四周。

有了!鶴田沒想到這么快就能發(fā)現(xiàn)獵物,而且是這樣的一只肥羊,肥羊穿著精致筆挺的西裝,帶著金絲眼鏡,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他帶著好奇的神色張望四周,身后還跟著兩個保鏢,想來是從給協(xié)會的高墻里偷溜出來的,那里只允許會員以及家屬生活在里面,他們被民眾們供養(yǎng)著,過著窮奢極欲的生活,凱奇藏起身,用余光盯住獵物,在腦中默默地計劃著這次行動。

大概五米的距離,出其不意一槍應(yīng)該能干掉一個保鏢,趁另一個沒反應(yīng)過來再爆了他的腦袋,剩下的那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小子肯定不足為懼,好像并不是多么穩(wěn)妥的計劃,不過反正他對自己的生命也沒什么所謂,他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神色。

砰,砰。

兩聲槍響劃破了陰霾的天空,鶴田大口喘著氣,用獵槍指著那小子的腦袋,他坐在地上驚慌失措地向后爬著,金絲眼鏡被甩在柏油馬路上,碎片閃爍著暗淡的光,鶴田一陣心痛,這玩意在黑市上價格可不低,他氣得把槍又往前頂了一頂,然后他聞到一股刺鼻的騷味——這小子被嚇失禁了。

“不要殺我,我把錢都給你!”那小子手忙腳亂地從口袋往外掏東西,一個精美的牛皮錢包,里面裝得鼓鼓囊囊的;一塊江詩丹頓手表,這玩意在三戰(zhàn)之前也是值錢的稀罕貨;一部三星的新款手機,如今已經(jīng)沒幾個人有資格擁有這樣的電子產(chǎn)品了,幾乎都被用來典當(dāng)收聽新音樂了。鶴田收貨頗豐,心情大好,連帶那失禁的小子都變得順眼了些。

“滾吧?!彼麤Q定放那小子一條生路。

那小子如蒙大赦,屁滾尿流地往回跑去,鶴田哼著優(yōu)美的小曲數(shù)著錢包里的錢。

然后畫面定格在了這一刻,鶴田的身子像是突然失去了力量,緩緩倒下。

不遠處另一個男人的手槍還冒著煙,他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是今天最大的勝利者,失禁的小子倒在了他的腳下,身上的西服被男人扒掉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個骯臟的世界在鶴田的眼里變得漸漸模糊起來,天空好像變得明亮了,那些破敗好像也突然消失了,柏油路上籠罩著淡淡的光,收音機從他懷里滾落出來,他仿佛看到了一個穿著潔白衣裙的女子把它撿了起來。

“芳子…”這個兇戾的男人呢喃著說出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話,然后他帶著微笑閉上了眼睛。

4.偉大

老人站在雄偉的宮殿欄桿旁,凝視著在他下方的自由女神像,因為長年缺乏保養(yǎng),這個昔日紐約的地標(biāo)建筑已經(jīng)覆蓋上了一層灰塵,她舉著暗淡的火炬,對著上百米的宮殿——樂宮,難以想象在如今的時代這個宮殿是如何建造出來的,它屬于那個改變了世界的男人。

沒人知道凱奇在想什么,他就這樣,站在金碧輝煌的宮殿上,面對著破敗的紐約城,他真的老了,花白而稀疏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向后吹著,整個人也顯得要被風(fēng)吹走一樣,從《幻夢》之后他就再也沒有出過一首新歌,但憑借著音樂家協(xié)會,他依舊牢牢掌控著整個世界的權(quán)柄,他拒絕聽新音樂,偶爾會聽聽劇變前的舊音樂,他過著窮奢極欲的生活,但是卻受到整個世界的尊敬。

因為他把《秘典》帶給了這個世界,如果說觀察者們是真正的神,那他就是神靈在這人世間的使者。

但是使者不是神明,和人類一樣也會老去。

凱奇坐在宮殿最頂端的座位上,蒼老而佝僂的身影與雄偉的王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撫摸著那支觀察者的禮物,那支簟,他回想著自己的過去,在那次降臨之后,他雄心勃勃做出了《幻夢》,但是這張《幻夢》徹底擊碎了他的幻夢,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與觀察者的那次宏大的演奏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這種鴻溝并不是簡單地能靠樂理速成的,是不知道多少年的文化積淀出來的,他甚至無法忍受自己的所謂音樂,于是他把自己與這個世界如火如荼的新音樂隔絕開來,在極度的絕望中度過了六十年。

他說不好成立音樂家協(xié)會是不是對這個社會的報復(fù),他不記得自己的本意了,到底是傳播新音樂,還是因為絕望想要大鬧一場,可能是兩種兼而有之吧,他忽然想起小時候,去鄉(xiāng)下的奶奶家玩,農(nóng)村里停電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事情了,奶奶在燭光下給他講故事,一只飛蛾從門口飛進來,以一種決然而壯烈的姿勢朝燭火撞去!奶奶卻突然吹滅了燭火,她微微笑。

“再小的生命也有活下去的權(quán)利啊?!?/p>

“今天就早點睡吧?!?/p>

但是第二天,那只飛蛾還是死去了,它的翅膀上沾滿了蠟油,墜落在蠟燭的旁邊。

凱奇難以說清他當(dāng)時的心情,他的腦海里都是那只飛蛾毅然決然沖向燭火的樣子,那樣的期待,最后卻只擁抱到了無盡的黑暗。

就像是自己一樣。

如今這種生活總算要結(jié)束了。

他的身體逐漸腐壞,眼神里的光澤也漸漸暗淡了,終于完全熄滅,周圍早有準(zhǔn)備的人們沖上來,將老人的軀體用肅穆的禮服包裹住,他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老人露出的一絲微笑,這是幾十年來他們從未見過的,他們甚至已經(jīng)習(xí)慣了老人臉上的疲憊。

2080年7月4日,凱奇逝世,舉世哀悼。

同年八月,世界各個殘存政府聯(lián)合向音樂家協(xié)會施壓,要求交出《秘典》與全世界共享,這個要求得到了世界上絕大部分人民的支持,沒有了凱奇,被音樂家協(xié)會壓制的怨氣在一點點醞釀,但音樂家協(xié)會斷然拒絕,這個組織自誕生以來幾十年,從沒有一次低頭過,整個地球陷入戰(zhàn)火之中。

葬歌

觀察者的飛船懸浮在地球上空,他們沒有交流,一片死寂。

在他們的下方,滿目瘡痍的星球緩慢旋轉(zhuǎn)著。

核戰(zhàn)爭已經(jīng)過去了幾十年,可這個行星的創(chuàng)傷依然沒有愈合。

“太令人遺憾了,我還想看看如今他們的音樂發(fā)展到什么地步了,我都期待了很久了?!弊鏍柕穆曇粲悬c沮喪。

“一個稚嫩的文明無法承載的東西太多了,你永遠不知道什么會壓垮她,只是可惜了這個生機勃勃的年輕文明了…”觀察者的艦長停頓了一下,拍了一下祖爾的肩膀,“振作起來,祖爾,給這個文明體面地送行吧?!?/p>

“好的,艦長?!?/p>

一道宏大的光芒再次從銀白色的飛船上灑下,觀察者們幾乎全部下了飛船,幾百人浩浩蕩蕩地降落在干裂的大地上,現(xiàn)在這里是午夜,厚厚的云層布滿了墨色的夜空。

“開始吧?!迸為L說。

婉轉(zhuǎn)而悠長的樂聲從這片蒼涼的大地上升起,穿破厚厚的云霄,直入到繁星之中。

那是祖爾吹響了他的‘簟’,這支細長的樂器的響起時,整個世界仿佛都寂靜了,悲涼的氣氛撲面而來。

隨后千萬種不同的浩蕩樂聲奏響,那悲涼的意境逐漸就壯闊了起來,彷佛是一波一波的晚潮拍打在海岸上,又像是千軍萬馬從極遠處飛奔而來,他們身上燃著沖天的火光,昂揚的斗志似乎要直沖九霄,可是那火光卻終究暗淡了,千軍萬馬也紛紛倒地,直到最后一騎發(fā)出最后一聲怒吼倒在黑暗里,無盡的夜幕籠罩了世界,音樂聲終于逐漸低了下去,直到徹底消失。

樂曲結(jié)束了良久,觀察者們依舊沒有人說話,直到落雪從天上緩緩落下,被輻射了的雪花潔白而危險。

“留下墓碑,我們走吧?!迸為L低聲說。

祖爾又拿出了那個圓環(huán),一塊巨大的石板緩緩成型,祖爾揮了一下手,足足有三米高的石頭牢牢地插在了地上,周圍的溫度好像更低了。

“地球文明

宇宙歷第二十六幕八十五紀(jì)元1018-4000宇宙年,主體生命為碳基生命的一支,膚色各異,有毛發(fā)。

文明進程為核能時代,星球文明尚未整合,擁有初步宇宙航行的能力,與宇宙聯(lián)邦沒有接觸交流。

宇宙年3960,博安文明十七艦隊第十二觀察者小隊造訪地球,發(fā)展態(tài)勢良好,科學(xué)制度藝術(shù)水平相近。

約宇宙年4000,毀滅于核戰(zhàn)爭,具體原因不明。

向蒼茫宇宙中不幸隕落的同行者致以最沉痛的哀悼。

博安文明十七艦隊第十二觀察者小隊

宇宙年4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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