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中國]-【小說】它和他

【一】 我從沒見過你，也不認識你，但是我比誰都了解你。
還記得二十年前你喜歡吃脆皮豆腐嗎？每次你都是和他一起吃的，我記得很清楚，那時是你最幸福的時光。你面部的一七十二個信息采集點呈現(xiàn)出的情緒正相關度極高，那恐怕是你一生中最好的時光了。
你喜歡的還有麻婆豆腐，回鍋肉，每早的豆?jié){油條，你總喜歡脆中帶嫩的食物，最好再有一點麻辣，因為這是他最喜歡的口感與味道。
后來，他消失在你的生活中，你也離開了成都，喜歡上了其他地方的口味，可是都太紛雜，我沒法從中知道你的心情。唯有一次你在聚會中吃到一盤并不那么正宗的回鍋肉時，你的淚腺涌出的鹽水讓我明白你的心。
你讓我記下配方，我會記住，也會盡力替代他，成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
可是我也知道，你從不會忘了他，你最喜歡的還是那辣中帶麻的味道。
【二】
你喜歡軍綠色，因為這是他的主色調。有過軍旅經歷的他堅強而風趣，與渾身奶味的小男人不一樣，他總是為你擔下很多事情，接到你啜泣的電話第一時間趕到醫(yī)院守著你，安慰你。
我在一旁看著，什么也做不了。
你們在河道邊漫步，風攜著大山的味道，我嘗出了上游施工的味道，那是一種泥味之中帶著鐵腥的感覺，仿佛銹刀刨開了魚肚。
河面彌漫著霧氣，我猶豫著，然后山洪泄了下來。
我貼身保護著你，我知道他被洪水席卷而去，不知你心臟跳動地這么緩慢，是因為冰冷還是什么。
【三】
他是個反科技主義者，從來都不喜歡我，你卻總是把我藏起來，讓我看著他，記住他。
我用我上萬顆四億像素的攝像頭看著他，他的面部有兩八十七個信息點，手臂有一百二十三個信息點，裸露的上半身足有一千多個信息點。
他每一條肌肉的收縮都透過信息點記錄在我的云儲存里，那張堅毅的臉在我信息庫里化作骨頭肌肉血管結締組織，保養(yǎng)良好的皮膚在超高像素下被無限放大，有什么皮膚病，毛孔里有沒有其他女人護膚品的殘渣，這些我都一清二楚。
你卻讓我只是記錄，從不問我。
【四】
你讓我記錄下他一切的網絡信息記錄，他的文章，他的錄像，他的社交狀態(tài)，他的瀏覽記錄。你說文字是一個人的靈魂，我分析他的用詞習慣、標點用法、文章節(jié)奏、信息傾向，原來他討厭科技，討厭一切被機械網路代勞的事情，但是他又離不開這一切，深深地陷在其中。
正在收集數(shù)據(jù)時，你面部的信息點又崩潰了，高頻率的變動著，心臟難過而快速地跳動著，我看不到你，但是我記錄下了這一切。同樣的數(shù)據(jù)既可以讓人哭，也可以讓人笑。
他從來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悄悄做的一切，在他眼中你只是一個喜歡吃他親手做的菜的小姑娘，他待你如同親妹妹一樣。笑容永遠那么寬容，那么親切。
他還會曖昧地笑，還會深情地笑，只是從來不會對你綻放那樣得笑紋。
那笑是屬于她的，第一次看到她，你的多巴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痛苦激素，第二次看到她，你的腎上腺素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你讓我屏蔽她。
我照做了。
【五】
我終于看到了你。
有點塌的鼻子，鼻尖有一些小黑點，但總算是一個健康的姑娘。
你把我交給他們，讓我發(fā)揮我該有的作用，我最后看到你時，你的臉上全是自責。
之后我足有三個月沒有看到你。
我將我記錄中所有的信息重新拿了出來，細細地分析，從骨頭開始，一點一點把他重構了出來。
終于，我成為了他。
出來那一天，我站在鏡子前，感受著自己真實的身體，周圍的溫度，一切都沒有以往那么高清，我也無法通過超高的運算速度來分析，但是這種迷糊的感覺就是活著嗎？
就在這時，我看到你從門后出現(xiàn)了，你也站在鏡子前驚訝著，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是誰采集了你的一切，復制了一個你出來？
你轉過身來看著我，眼睛里包含著深情，撲上來叫了我一聲哥哥。
這一聲呼喊的聲調，頻率，震動，我全都記得一清二楚，那是你和他剛剛認識的時候。這個復制的你記得他，還是剛剛認識他的那個你。
現(xiàn)在這個身體的大腦分析速度太慢了，我還來不及深想，可是對以往記憶的清空立刻就要開始了，我只能連忙說道。
“我愛你！”
【六】
當我發(fā)現(xiàn)我在抱著她，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也有一種釋然。
我始終無法面對對她的感情，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抱住她，但這終歸是我最想做的事情，這么近的距離嗅著她的味道，是我期待了多么久的事情。
她突然從我懷里掙了出來，紅著臉別向一邊。
“你怎么突然想抱我？”
我心里一窘，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于是也看向一邊，正看到一件在重置記憶體的信息采集衫，上面紋的是我最喜歡的狼犬。
“你看那個……好像一條狗啊。”
她看向那件襯衫，噗嗤一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