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科普文章：路

編輯：康 艷 審核：楊鵬斌

（歐陽臨安）通過描述苧麻珍蝶的不同生長階段，展示了它由弱變強，由丑變美的過程，表達了對它生存狀態(tài)的關(guān)切，是一曲生命力的頌歌?！奥贰笔呛砷L之路，也是人生之路。

盛夏佛曉時分，大地還在沉睡，我又走在這條山道上。這是一條羊腸小道，非常崎嶇、陡峭，卻是通往山谷的捷徑。山谷有一條小溪，南岸是一片雜草叢生的開闊地。那里有形形色色的昆蟲，其中最活躍的要數(shù)苧麻珍蝶 。

在蝴蝶家族中，苧麻珍蝶是非常興旺發(fā)達的一支，盛發(fā)期大量發(fā)生。它們食譜寬泛，苧麻、蕁麻、醉魚草、糯米團和粗葉懸鉤子等等，皆來者不拒，沒有其它蝴蝶挑食。它們生性好熱鬧，從幼蟲到成蟲都喜歡扎堆，連卵都是聚產(chǎn)，在蝴蝶家族中獨樹一幟。

蝴蝶是完全變態(tài)昆蟲，一生分為四個階段：卵、幼蟲、蛹和成蟲，沒有捷徑可走。我多次往返山谷拍攝，見證了它們成長的點點滴滴。

在古文字中，“卵”字像昆蟲產(chǎn)在枝條上的兩顆珠子。在生態(tài)學中，卵是蝴蝶生命的起點。苧麻珍蝶的卵上面有精致的紋路，像能工巧匠雕琢過的寶石，鑲嵌在葉片的底座上。卵密密麻麻的，不像蛺蝶那樣稀稀拉拉，可見卵巢的發(fā)達，生殖能力之強。由于天敵等原因，成活率不高，可謂廣種薄收。

看！地面上，一陣陣黑浪向前涌動，那是無數(shù)黑色的低齡幼蟲集體遷徙，去尋找新的可食目標。那陣勢，像舊時饑民成群結(jié)隊去吃大戶。它們身上長滿刺突，全副武裝，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刺突這種示威性的警示是蝴蝶在生存中所獲得的法寶。亮出法寶，就是有所防范。粗葉懸鉤子是幼蟲愛吃的食物，這是一種多刺的植物，人和牲畜避之不及，它們偏偏往刺蓬里鉆，——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經(jīng)過幾次蛻皮，迅速長大，膚色變得鮮艷。

蛹在拉丁文中的意思是“洋娃娃”，的確，蛹像一個被嚴密包裹保護的嬰兒。蛹表面上看起來是靜止不動的，但實際上內(nèi)部卻進行著劇烈的變化。蛹期成了幼蟲期和成蟲期之間的神秘黑洞期。

化蛹的地點經(jīng)過精心選擇，一般是感覺可以遮風避雨處。這條幼蟲選擇的是蕨類植物的嫩葉。線條優(yōu)美，色彩鮮艷。等它羽化時，葉子已經(jīng)長大，高出草叢，目標顯眼。佳人美廬，很快招來如意郎君，我趕緊為它們拍“婚紗照”。

那兩條幼蟲共同選擇了一片草葉化蛹。它們排列很整齊，像一對要好的兄弟。但其中一個上面有個小傷痕，意味著飛翔的夢想已經(jīng)破滅。這對難兄難弟未能一起走到最后，因為蛹已被寄生蜂破壞。

一只蝴蝶被粘在蜘蛛網(wǎng)上，身體已被吸干，翅膀還是完整的，至死保持著尊嚴。一束陽光照亮了翅膀，紋理清晰，色彩艷麗，像墜落的一枚秋葉。

我看見，一只雌蝶把卵產(chǎn)在寄主上，花了很長時間，它的卵實在多。產(chǎn)卵完畢已經(jīng)筋疲力盡，奄奄一息。它已經(jīng)完成傳宗接代的神圣使命，死而無憾了。它堅持著把卵產(chǎn)完，——多少產(chǎn)婦未產(chǎn)完卵就倒下了。它站立不穩(wěn)，更飛不起來，但沒有掙扎沒有哀怨，默默地等待死神的降臨。它的一生是短暫而輝煌的。

路在向前延伸。晨光熹微中，前方出現(xiàn)幾只鵪鶉，一閃就不見了。我望著路旁的灌木叢發(fā)呆，一切仿佛在夢中。苧麻珍蝶雖然是常見蝴蝶種類，我卻對它情有獨鐘，長期跟蹤拍攝。往事歷歷在目，仿佛發(fā)生在昨天。那些會飛的花朵已經(jīng)飛進我的心房。

小溪早已蘇醒，潺潺的水聲把我拉回到現(xiàn)實中來。盡管起得早，緊趕慢趕，趕到目的地，蝴蝶已經(jīng)羽化。嶄新的翅膀在草叢中非常醒目。它艷麗的色彩不僅是為了好看，還有警戒功能，以此提醒捕食者：“我的味道并不怎么樣”。苧麻珍蝶敢于亮出自己的旗幟，不像枯葉蛺蝶那么低調(diào)內(nèi)斂。

有的在晾曬翅膀，翅膀要晾干完全舒展才能飛行。它們剛羽化甚至翅膀未完全展開便可交配。跟一般動物不同，它們交配時抓住空蛹殼，可以像人一樣面對面，這種體位令人倍感親切。

到處成雙成對，好個熱鬧的群婚場面！兩只蝴蝶左右對稱，四目相對，樣子顯得幸福美滿。愛得大膽，愛得藝術(shù)！沒有激烈的動作，沒有更多的表示，它們的愛猶如龍?zhí)?，表面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涌。為了這幸福的時刻，它們歷經(jīng)風雨，奮斗了一生。這是它們第一次結(jié)合也是最后一次，是相會也是告別。時間悄悄流逝，它們連為一體，久久不分離。

苧麻珍蝶雌性的翅膀比雄性的寬大，雄性一般是前一兩天羽化的，數(shù)量比雌性少。我多次看到，遲到者一反常態(tài)，突然像一架戰(zhàn)斗機猛沖過來，引發(fā)一陣混戰(zhàn)。最后入侵者敗退，一切復歸平靜，好事繼續(xù)，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

經(jīng)過數(shù)小時日光浴，翅膀干透，蝶兒們陸續(xù)起飛了。一時間，它們有了廣闊的天地，像一群剛下凡的仙女，興奮之中帶有一絲緊張，什么都感到新鮮。它們在草叢之上，低低地、緩緩地飛行。我稍作休息，視線里布滿顫動的黃色。

小溪清澈見底，常年不干。南岸地勢開闊，此時已灑滿陽光。除了苧麻珍蝶，還有其它神奇美麗的蟲蟲，一代代在這里繁衍生息?？湛盏纳焦龋挥辛魉穆曇粼诨仨?；藍天之下，只有我一個人在欣賞。我仿佛放牛娃偶然發(fā)現(xiàn)一個巨大的寶藏，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時間過得真快，太陽已經(jīng)很高，光線太硬，不適合拍照了，我才踏上歸途。背著沉重的攝影器材，頂著烈日登山，中途需要休息幾次。爬到上面，衣服已經(jīng)濕透。比起蝴蝶成長之路的坎坷，這點苦算得了什么。這條山道曾走過樵夫、獵戶和采藥人，他們都是來索取的。而我像一個虔誠的清教徒，只為完成一次朝圣之旅。

路，在向前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