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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尖、尺子、桌面和房間有什么區(qū)別?

環(huán)球科學 2021-09-28

  我們坐在3維的屋子里,在2維的桌面上學習、辦公,沿著1維的尺子丈量物體,用0維的筆尖書寫——“維度”看起來如此尋常易懂。然而,數(shù)學家們卻并不這么認為。一代代的數(shù)學家在問題與矛盾中不斷地思索、辯證,希望能夠給出確切的答案:維度到底是什么?點、線、面、體之間,有什么樣的聯(lián)系和本質(zhì)的區(qū)別?

  撰文 | 戴維·S。里奇森(David S。 Richeson)

  翻譯 | 李詩源

  審校 | 王昱

  乍一看,“維度”(dimension)的概念似乎很直觀。古人便已知道我們生活在3維空間中。亞里士多德曾在著作里表示:“可以在1個方向上表征大小的(形狀)是一條線,2個方向的是一個平面,而3個方向的則是一個體。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可以表征大小的情形存在,因為只存在上述的這些維度?!?/p>

  但是,隨后我們就會意識到,給“維度”這個概念下一個詳盡的定義并推廣到一般情形,是極為困難的。數(shù)百年來,人們進行了大量的思想實驗,通過想象來進行類比,才讓我們?nèi)缃衲軐@一概念有較為嚴格的解釋。

  不過,數(shù)學家等群體一直很享受構想更多維度,做一些腦力鍛煉。如果第4個維度以某種方式與我們的3維空間垂直,那會是什么樣的?

  腦力游戲

  一種很常用的方法是,假設我們的可知宇宙是3維空間中的一個2維平面。在這個平面上方,飄浮著一個我們看不見的實心球體。但如果這個球體掉落并接觸到平面,就會產(chǎn)生一個點。隨著球體繼續(xù)穿過平面,交界處會產(chǎn)生一個圓盤,并且逐漸增大,直到達到最大大小。隨后,圓盤逐漸縮小,最終徹底消失。我們正是通過這些截面,看到了3維的圖形。

  以此類推,如果一個4維球體穿過我們所熟悉的3維宇宙,那么首先會出現(xiàn)一個點,然后這個點變成一個先增大后縮小的球體,直至消失。這讓我們對4維的圖形有了一點概念,但還有其他方法可以想象這些圖形。

  比方說,讓我們試著在4維空間中構建一個立方體的等價物體,即超立方體(tesseract)。如果一開始有一個點,我們可以把這個點沿著一個方向進行“掃描”,這樣就得到了一條線段;將這條線段沿著與之垂直的方向“掃描”,可以得到一個正方形;以此類推,我們可以得到一個3維的立方體和一個4維的超立方體。

  綜合以上的內(nèi)容,我們可以直觀地認為,如果一個抽象空間內(nèi)有n個自由度,或者是空間中一個點的位置需要n個坐標來描述,那么這個空間就是n維的。不過,數(shù)學家們發(fā)現(xiàn)維度的概念比這些簡化的描述更為復雜。

  看似簡單,實則復雜

  對高維空間的正式研究始于19世紀。在幾十年內(nèi),這一領域就變得極為復雜。1911年的一部著作,著錄了1832篇與n維空間的幾何學有關的參考文獻。在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公眾變得對“第4維”極為癡狂。1884年,埃德溫·阿博特(Edwin Abbott)撰寫了諷刺小說《平面國》(Flatland),日后大受歡迎。書中描繪了2維生命遇見來自第3維度的生命的場景,用這一類比來幫助讀者們理解第4個維度。1909年,《科學美國人》(Scientific American)雜志舉辦了“什么是第4維?”主題征文比賽,獎金為500美元,共收到245份參賽作品。而巴勃羅·畢加索(Pablo Picasso)、馬塞爾·杜尚(Marcel Duchamp)等許多藝術家,都曾在作品中融入“第4維”的概念。

  但是在這一時期,數(shù)學家們意識到,缺少對維度的正式定義確實是一個問題。

  格奧爾格·康托爾(Georg Cantor)最著名的發(fā)現(xiàn)是不同無限集合的大小是不一樣的,或者說有不一樣的勢(cardinality)。起初,康托爾認為一條線段、一個正方形和一個立方體中的點集必然有不同的勢,就像包含10個點的線段、10×10的網(wǎng)格點陣和10×10×10的立方體點陣包含的點數(shù)量不同一樣。然而,1877年,他發(fā)現(xiàn)線段和正方形中的點存在一一對應關系(對所有維度的立方體也可以依此類推),表明它們有相同的勢。于是他證明了一個直觀的結(jié)論:盡管線、正方形和立方體的維度不同,但它們由同樣數(shù)量的極小的點構成。

  康托爾意識到,這一發(fā)現(xiàn)對“n維空間需要n個坐標來描述”這一直觀的想法產(chǎn)生了沖擊。這是因為n維立方體中的每一個點都可以唯一地被一個區(qū)間內(nèi)的一個數(shù)所標識,因而在某種意義上,這些高維的立方體與1維的線段是等價的。然而里夏德·狄德金(Richard Dedekind)指出,康托爾所構造的函數(shù)是高度不連續(xù)的,它實際上是把一條線段拆分為無窮多個部分,然后重新拼裝成一個立方體。但是,坐標系的構建不應當包含這種行為;這種方式過于混亂,就像給紐約曼哈頓的所有建筑一個唯一的地址,但這些地址和每一棟建筑之間的匹配卻是隨機的。

  1890年,朱塞佩·皮亞諾(Giuseppe Peano)發(fā)現(xiàn),1維曲線可以被緊湊且連續(xù)地“折疊”起來,并填滿2維正方形內(nèi)的每一個點。不過,他構造的曲線會與自身相交無窮多次。如果再用曼哈頓作類比的話,這就像有一部分建筑有多個地址。

  戴維·希爾伯特(David Hilbert)構想的空間填充曲線。構建它需要循環(huán)進行5個步驟,在每一步中曲線的面積都是0,但在極限情況下,曲線便能填滿正方形。

  這些例子表明,數(shù)學家們需要證明“維度”是一種真實存在的概念;例如,當n≠m時,n維和m維歐氏空間之間存在著某些根本的差異。這一目標后來演變成對“維度不變性”(invariance of dimension)問題的研究。

  從高維空間到海岸線

  在康托爾的發(fā)現(xiàn)之后將近半個世紀內(nèi),許多數(shù)學家都嘗試證明維度不變性,但都鎩羽而歸。最終,在1912年時,盧伊茲·布勞威爾(L.E.J。 Brouwer)應用自己發(fā)明的新方法,終于獲得了成功。本質(zhì)上說,他證明了不可能在既不將物體分割成許多部分(如康托爾的方法),又不讓物體與自身相交(如皮亞諾的方法)的情況下,將一個高維物體放到一個維度較低的物體內(nèi),或是用一個低維物體完全填充一個維度較高的物體。同一時期,布勞威爾和其他數(shù)學家還給出了多項嚴格的數(shù)學定義。例如,其中一項定義以“n維空間中的球體的邊界是n-1維的”為基礎,用歸納法規(guī)定了不同的幾何圖形的“維度”。

  盡管布勞威爾的工作給“維度”的概念奠定了堅實的數(shù)學基礎,但它們并不能幫助人們直觀地理解高維空間,因為我們對3維空間過于熟悉,往往會被誤導。

  例如,假設我們要把2^n個半徑為1的球體放到一個邊長為4的n維立方體里,然后在中心再放一個球,使之與其他球體全都相切。中心球體的半徑為n1/2-1,隨著n的增大而增大。于是,這會導致一個非常令人震驚的結(jié)果:當n≥10時,這個球體就會超出立方體的邊。

  對維度的探索并未止于布勞威爾的發(fā)現(xiàn)。短短幾年后,費利克斯·豪斯多夫(Felix Hausdorff)提出了維度的一種定義。幾十年后,人們意識到這一定義對于現(xiàn)代數(shù)學是必需的。有一種方法可以幫助我們直觀地理解其定義:如果把一個d維的物體均勻地放大為原來的k倍,那么這個物體的大小就會變?yōu)樵瓉淼膋d倍。例如,如果我們把一條線段、一個正方形和一個立方體放大為原來的3倍,那么點的大小不會改變(30=1),而線段長度、正方形的大小和立方體的大小分別變?yōu)樵瓉淼?、9和27倍。

  根據(jù)豪斯多夫的定義,我們會得到一個意外的結(jié)果:物體的維度可以不是整數(shù)。幾十年后,這恰恰為貝努瓦·B。曼德爾布羅(Benoit B。 Mandelbrot)的問題給出了答案。當時,曼德爾布羅正思考大不列顛島的海岸線有多長。海岸線可能會相當參差不齊,無法用尺子精確地測量其長度——尺子越短,測量越精確,但同時測量的工程也會越浩大。曼德爾布羅認為,豪斯多夫的維度定義提供了一種量化海岸線“粗糙度”(jaggedness)的方法。1975年,他造出了“分形”(fractal)這個術語來描述這類復雜的無窮圖形。

  我們可以以科赫曲線(Koch curve)為例,來理解非整數(shù)維度可能是什么樣的。科赫曲線是用迭代的方法生成的。起初我們有一條線段;每一步,我們要把每條線段的中間1/3去掉,用2條和去掉的線段長度相同的線段來代替。重復這一過程無窮多次,就得到了科赫曲線。如果將曲線放大,你會發(fā)現(xiàn)它包含4個部分,每個部分都和整條曲線(形狀)相同,但大小只有后者的1/3。所以,如果把曲線放大為原來的3倍,我們就得到了4條和原曲線相同的曲線。因而這條曲線的豪斯多夫維度d滿足3d=4,所以d=log34≈1.26。這條曲線不能像皮亞諾的曲線那樣填滿整個空間,所以它不算是2維的,但又比一條單純的1維的線要復雜。

  3維之外

  可能有的讀者會疑惑:“難道第4維不是時間嗎?”1895年,赫伯特·韋爾斯(H.G。 Wells)發(fā)表了小說《時間機器》(The Time Machine)。正如小說中的發(fā)明家所說,“除了我們的意識沿著時間流動以外,時間和3維空間的任一個維度并無區(qū)別?!?919年發(fā)生的一場日食,使科學家們得以確認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也印證了赫爾曼·閔可夫斯基(Hermann Minkowski)的預測:“從此以后,獨立的空間和獨立的時間注定將不復存在,只有某種將二者結(jié)合的形式可以將獨立的現(xiàn)實保存下來?!?/p>

  如今,數(shù)學家和其他領域的研究者,常常進行我們熟悉的3維空間以外的研究。有時這些研究會涉及額外的物理維度(如弦論就需要這些維度),但更多的時候,我們會進行抽象的工作,不會構想真實的空間。幾何學的研究可能涉及高維空間,而物理、生物、工程、金融和圖像處理等領域有時會研究分形,需要用到非整數(shù)維度。

  幸運的是,要想享受維度的樂趣,并不需要對它有充分的理解——這一點,鳥兒和數(shù)學家們都一樣。

  原文鏈接:

  https://www.quantamagazine.org/a-mathematicians-guided-tour-through-high-dimensions-20210913/

責任編輯:劉鑫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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